那时的南景学宫,全名为“南景昭文崇德太学宫”,只对世家贵族招生。她身边同窗尽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子,就连沈珮也是前任祭酒的侄女。她在其中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,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林之鹤的附属品,不曾正眼瞧过她。
却没想这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孤女,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惊才绝艳。她借着南景学宫的平台,自此扶摇直上,声名鹊起。
十九岁那年,南问柳剑法大成,同辈之中无人能敌,就连林之鹤来了也要暂避锋芒。后来与北凌一战中,她更是孤身拦下数万敌军,一剑霜寒十四州,将沧澜江几乎拦腰截断,再也无人敢质疑她天下第一剑的名号。
不世出的天才如流星划过天际,刹那光芒万丈,照彻四野,而后也如流星般猝然坠落,再无声息。
但她的出现绝非毫无意义,正是有了这颗短暂却耀眼的流星,才有了南景学宫的改弦更张。新生的云嘉学宫招生不论出身,只看天赋,不管是世家子还是平民,都有机会迈入这座南景的至高学府。
比如何且歌,就是受到了前人的荫蔽。
——何且歌猛地睁开了眼。
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暗色,潮湿的凉意浸透了脊背,身下碎石硌得生疼。她试着动了动手指,右手腕处传来撕裂般的钝痛。疼痛渐渐唤回了她的神智,她眨眨眼适应昏暗的光线,终于想起来了昏迷前的记忆。
她循着打斗的痕迹来到了一处断崖,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,忽然间飞沙走石,地动山摇。坠崖时她来不及反应,下意识死死抓着藤蔓缓冲,掌心皮肉被磨得鲜血淋漓,腕关节应该是脱臼了。
何且歌用完好的左手撑住地面,艰难地坐起身来,咬住嘴唇,将脱臼的手腕硬生生接了回去。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发出了响动,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:
“谁?!”
何且歌猝然屏住了呼吸,心脏怦怦直跳。
她听出来了,这是孟冬儿的声音!
孟冬儿失踪已经接近半月,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了南岭的深山之中,好在何且歌不信邪非要走这一遭,果然,皇天不负苦心人。
“冬儿,冬儿……是你吗?”
她忍着剧痛摸向腰间的玉符,微弱灵光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。岩壁渗出的水珠沿着钟乳石滴落,在青苔遍布的地面砸出细碎回响。三丈开外的角落里,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,素白色的弟子服被暗红的血渍浸透,气息恹恹,可见状态不怎么好。
何且歌踉跄着扑过去,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腕时呼吸骤停。孟冬儿经脉里游走着诡异的黑气,像无数细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灵力,是魔气入体的症状。
孟冬儿睫毛颤了颤,涣散的瞳孔许久才聚起焦距:“……何姐姐?”
何且歌握住她的手,倏地落下泪来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她磕磕绊绊道,“都怪我,都是我来晚了,我应该接到你的传讯就立马来找你的……”
孟冬儿轻轻道:“上官彬……”
“他死了。柳夫子发现他被炼成了傀儡,就把他扣了下来,现在这个点,应该已经抓到幕后的傀儡师了。不用担心,学宫非常安全,你母亲也在那里……”
何且歌一边说着,一边焦急地探查孟冬儿的状况,胸腔中急促的心跳越来越往下坠——魔气入体,心脉受损,孟冬儿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。
她后面纵然有千言万语,在这瞬间统统卡了壳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只能不断重复道:“没事的,我会带你回去……我会带你回去……”
孟冬儿固执地抓住她的衣袖。
“何姐姐,你听我说。我能撑到现在,早就到了极限了……咳咳咳……”她指缝间尽是咳出的鲜血,“我不知道北凌人还在不在,但你一定要活着回去……帮我跟我娘带句话,就说……就说我云游去了吧。”
“还有学宫那边……我玉符被上官彬打碎了,通不了消息,但是……咳!”
孟冬儿的手指痉挛似的攥紧,指尖几乎掐进何且歌的皮肉里。她肩膀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,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涌出黑血,魔气正沿着经脉侵蚀她的灵台。
何且歌连忙帮她顺气:“没关系,你慢慢说,我在听。”
孟冬儿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,冰冰凉凉的,表面凹凸不平,貌似是一块刻了字的玉佩。
“这是……那个傀儡师,身边还有一个北凌人……”孟冬儿呼吸又浅又快,瞳孔已经开始扩散,“他实力很强,我和,和……上官彬两个,都不是对手……我坠崖前,想办法拽掉了他腰间玉佩……唔……”
她散大的瞳孔逐渐染上血色。那些在经脉中游走的黑气,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腕向何且歌蔓延,何且歌呆愣着一动不动,孟冬儿却忽然撤开了手。
“何姐姐,”她用气音道,“答应我,活着出去……”
“你别说话,我现在就联系——”
何且歌已经联系上了柳夫子,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,她看见孟冬儿的头终于垂了下去,体温一点点变得冰冷,再也没了声息。
孟冬儿死了。
玉符传来震动。
“且歌?”柳夫子似乎在躲什么人,声音压得很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