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,那是昨天跟那个筑基境的妖兽打架的时候,不小心被抓的。药店掌柜已经帮她处理过了,因此这道伤口只是看起来吓人,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感觉。
“昨夜我见公子伤得极重,于是去山里采了些药材。”南问柳眨眨眼,谎话张口就来,“天太黑了,我看不清路,就……没关系的,只是一点小伤,养养就好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林之鹤便身形一晃,方才强撑的神智如风中摇曳的残烛,本就不见血色的脸色愈发苍白。南问柳趁机扶住他肩头,隔着衣料能摸到他清瘦的蝴蝶骨,像是一只随时会折翼的鹤。
“您先去休息吧,我没关系的,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,早就习惯了……”
林之鹤却十分固执,直到那道伤口消失不见了才肯罢休。
南问柳垂下眼帘,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,轻轻勾了下嘴角。
作为林家未来的继承人,不心狠一点怎么行?
看见陌生姑娘受了点小伤就开始愧疚,哪怕自己本身也是泥普萨过河,自身难保……
这么蠢,林屿墨到底是怎么教他的?
熟悉之人泄露了他的行踪,雇了北凌人追杀他,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……这时候荒郊野岭冒出个不知来历的陌生姑娘,言辞恳切,温柔体贴,我见犹怜——他不起疑也就罢了,居然还惦记着帮她疗伤……
真是好骗。
从这一刻南问柳就知道,这个金尊玉贵却单纯得可笑的林家继承人,将成为她往后人生的道路上,最强劲、最好用的跳板。
林之鹤很快又失去了意识,南问柳目光一点点冷下来,将他扔到草席上便撒手不管了。她已经帮他处理了伤口的渗血,再多的也爱莫能助。接下来是死是活,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。
“林家……”她冷笑出声,“这般天真的继承人,真的能平安无事活到成年吗?他们家旁支就在旁边看着?”
她取下墙角的惊鸿剑,推门时特意用了力气,让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——总要留些声响,好让那人半昏半醒间记得是她出门了。
南问柳出门练了会剑,回来的时候她故意用剑气划破衣袖,又在溪边将发髻揉得松散,最后掐诀让面色显出几分苍白。
可惜她的小巧思没有派上用场,林之鹤还在昏迷之中,错过了她精心准备的作秀。
南问柳正想去歇息,转念一想,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,自己还是装装样子吧。
她平时有没有守在旁边不重要,重要的是林之鹤悠悠醒转的时候,第一眼看见的必须是她。
于是南问柳含泪告别了她的床,席地而坐,上半身趴在床上,就这么将就了一夜。
等到半夜时分,林之鹤发起了高烧。
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,眼皮沉重无比,怎么都睁不开。
他的意识不断被潮水淹没,然后再缓缓浮上来,就这样起起伏伏,潮水淹没了他所有感官,让他什么都看不见,什么都听不到。
他记得他接了学宫的任务,要诛杀连缘山一带流窜的北凌魔族。但出发前一日,按照计划本该与他同行的上官杰,恰好家中有事请假了两天,林之鹤不想推迟任务,便自己过来了。
然而他的行踪好像早就被泄露了出去,对方知晓他的身份,清楚他的武功路数,他从对方手上讨不到任何便宜。
他越想越不对劲——知晓他行踪的,除了上官杰,他就只有在临行前向家族那边汇报过。
上官杰与他关系不错,两人也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,倒是家族那边……林家这一辈并不是只有他一人,他若死了,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会是谁?
愿意高价买凶将他截杀在这里的,又会是谁?
林之鹤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,心神巨震,一时间没躲开北凌人的刀。那一刀擦着他的锁骨当胸而入,只差一寸就能刺穿他的心脏。
呼吸之间胸口痛得几乎要裂开,鼻间满是血的味道,他几乎想放弃抵抗了。
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挺没意思的,外人眼里他出身高贵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。有血缘关系的叔父却想要他死,好让弟弟上位。
而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,更是恨极了他。
出生是罪,活着是罪,只有死了才能清清白白。
但他不能连累旁人白白送命,至少要先把北凌人解决了——
终于在意识再次沉入湖水的前一秒,林之鹤猛然睁开了眼。
他满身冷汗,残存的魔气正在经脉里肆虐,仿佛无数把生锈的铁刀在骨缝间游走,每寸皮肉都在叫嚣着要脱离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。可这剜心蚀骨的疼痛,竟让他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慰——至少还能感觉到疼,至少还活着。
他涣散的瞳孔在月光下缓慢聚焦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少女发梢凝结的皎白月色。
少女正趴在竹床边睡得昏沉,半边脸陷在臂弯里,白日里束发的红绸不知何时散了,青丝如瀑垂落下来,其中几缕被夜风轻轻拂起,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脸颊。
林之鹤的喉结轻轻滚动。
记忆如潮水漫过灼痛的神经,他想起昨夜暴雨中炸开的刀光,想起这姑娘惊慌失措躲在自己身后时颤抖的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