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突兀地从长街尽头响起,伴随几句惊呼,脚步声愈发响亮,像要踏碎灰蒙的雨幕。
乔惟这才看去。
就见一道身影在朦胧中逐渐清晰。
刚过弱冠之龄的周世臣远比现在青涩许多。就见他只穿着件将士训练时盔甲里头搭的衬衣,没有打伞,在雨中不顾身后人呼喊地狂奔,面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。
“宫中禁疾跑。”
话虽如此,乔惟将手抬得更高些,稳稳罩住已经湿透的男人。“长乐殿眼下禁止外男入内,你跑得再快也是于事无补。”周世臣喘着粗气,显然是一路从宫外跑来的一一竞也没人拦他。一张口他便问道:“我阿姐如何了?”
“如妃娘娘还在生产。“乔惟犹豫片刻,还是道,“娘娘是突然发动,陛下没来,如今是贵妃娘娘在里头看着。我已派人去请贤妃娘娘,如妃娘娘用的早午膳也叫人拿去太医院查了。”
周世臣眉头紧皱,像是从嗓中生生挤出来两个字,沙哑地道了句“多谢”。随后接过乔惟手中的伞,伞面轻斜,两人并站在长乐殿外。乔惟有意宽慰他几句,话到口边却又不知如何道来。如妃怀胎八月早产。千言万语,比不过里头一句母子平安。贤妃与祁华是一同赶到的。
贤妃率先古怪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,对周世臣劝道:“女子头胎生产总要些时辰,小周将军不如去换身衣服,免得惹了风寒,你阿姐也是要心疼的。”贤妃是祁娆生母。若不论宫中关系,祁华应喊她一声小姨。她与乔惟他们很是交好,是个直爽人,这话也真心为着周世臣考虑。周世臣携着一身潮意站在乔惟身侧,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,又瞥了眼旁边的乔惟。
不知想到什么,往相反方向让了两步,伞面又斜了几分。“多谢娘娘好意,微臣……想再等等阿姐。”贤妃长叹一声,没有多劝。
等贤妃进殿,祁华接过身侧太监手中的纸伞,抓着乔惟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伞下。
“扶砚,周将军都湿成这样了,你也忍心叫他半边淋在外面。”乔惟方才在想事,被祁华提醒才惊觉那把伞下大半空间叫她占了去。周世臣高高大大一个人,雨又急,几乎一半露在外头。她忙愧疚道:"抱歉,我该叫宫人再拿把伞来的。”周世臣抿唇,将伞执正,垂眼:“无事。”乔惟又问祁华:“不是让你在殿中等消息,怎么”祁华冷哼一声:“本宫不放心你。”
“如妃生产,你在门口站着,陛下知道又要不悦,何必此时再生嫌隙?“乔惟低声劝着,“你先回去,有消息我通知你。”“父皇要与本宫生嫌隙,来与不来有什么差别?“祁华冷哼一声,“不全凭温照琼的一张嘴。”
乔惟下意识捂住祁华的嘴,幸好四周宫人退避几步外听不见。她放下手压低声道:“殿下慎言,这是外头。”祁华撇撇嘴,目光隔着乔惟远远扫了一眼不知是身上太冷还是心中太愁,导致唇色略显乌白的周世臣,终是应了声"嗯”。两把伞,三个人,站在殿外。
不知多久。
久到乔惟一边担忧里头情况,一边时刻怕周世臣就地高烧昏晕过去时,长乐殿中传来了消息。
如妃周懿情诞下一子。
死婴,如妃得知消息后大出血,当场咽了气。母子双亡。
传话的宫女话音刚落,就听一记重响。
周世臣倒在雨中,双目紧闭,纸伞滑落。伞面在地上划出一道水痕,擦过乔惟的衣摆。
“周世臣!”
“扶砚你背不动他的……来人,还不抬周将军下去看太医!”那样的混乱究竟是如何归于平静,乔惟已经记不太清了。当时党争之势愈演愈烈,周懿情得宠,连带着周家也颇受重用。朝野内外都盯着她腹中胎儿押注可否一举得男,从而打破太子与赵王两派对峙的局面,周懿情一死,雍德帝大怒,下令彻查,最后却无疾而终。明眼人都瞧得出是谁渔翁得利,奈何谁都拿不出证据。后来回了宸华宫,乔惟也曾与祁华重新谈论过此事。当时她得了消息便往长乐宫赶,并第一时间就通知贤妃到场,搜集证据,防得就是贵妃温照琼从中作梗。
但依旧一无所获。
等冷静下来,乔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。温照琼心狠手辣,正处温党与太子党相争的关键时候,她怎会留下这样轻易的把柄。
既然能越过她与祁华安插在长乐殿的眼线对周懿情出手,必然已做好万全的准备,贤妃娘娘在场反倒给她洗清自己的证明。而周家也确实因此一蹶不振。
再后来周老将军战死,不知是处于愧疚还是所谓帝王心术,雍德帝提拔周世臣掌燕北军。
此乃后话。
无论真相究竞如何,乔惟一度以为周世臣会将他们与温照琼一同恨进去。她知道,那一年的周世臣过得很艰难。
但任乔惟千算万算,也不曾算到过周懿情还活着。周懿情的殡葬事宜是由时任礼部侍郎的应顺泽一手负责。兄长心细如发,按说不可能出差错。
她又不由将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乔馥。
视线触及乔馥隆起的小腹,乔惟多少感到一种怪异的迟疑,脑中一时疑云重重。
周懿情如何逃过众人耳目起死回生?
又怎会与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