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云华锦绣(二)
云华楼正是来时见过的那栋彩漆楼阁,它临水而立,檐角花灯明晃晃地照亮整条街巷。季竹月踏入二楼的雅间时,堂倌正巧掀开蒸屉,金灿灿的蟹壳裹着晶莹冰霜,鲜味与醇厚的酒香直扑面门。
“这个点云华楼早就没有位置了,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匀出来一间,费了我不少面子。”上官杰瘫在竹椅上气喘吁吁,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,“姑奶奶,能赏口吃的吗?我跑腿跑了大半天,连水都没喝上一口…”话音未落,季竹月随手夹了块蟹肉到他碗里,纡尊降贵道:“赏你的,闭嘴。”
蟹肉甫一入口便化作温醇的鲜甜,上官杰含糊地嗯了声,正要再夹。季竹月眼疾手快,用筷子头狠狠敲他的手背:“蠢材,要蘸着姜醋才地道!”南问柳捧着比脸还大的蟹壳,看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下手。她偷偷瞄了一眼其他人,心想要不趁着没人注意,拔剑把蟹壳砍了?沈珮实在看不过眼,干脆挪过她的碟子,手把手教她怎么剥。她手指白皙修长,拈起银剪的姿势像是执笔题字一般优雅,三两下便将蟹壳拆开,露出底下白生生的蟹肉:“喏,要先剪开螃蟹的腿,翻过来找到蟹盖…季竹月斜着眼嗤笑:“土包子。”
“不公平,要是让我使剑,"南问柳双手枕在脑后,理直气壮道,“这会儿早就剥开了。”
上官杰顿时来了兴致:“那小柳儿试试?左右这里就我们几个,不会伤及无……
南问柳大话已经放了出去,总不好拂了自己面子。她敲了敲惊鸿剑柄,视线转了一圈,忽而瞥见不远处,月华正透过雕窗斜斜铺进屋里,穿堂风将金线统的帘帐掀开层层涟漪。
几人说说笑笑间,林之鹤安安静静坐在靠窗的位置,额发被廊外的灯影染了层温润的金箔,衣摆上绣着的鹤纹展翅欲飞。别的不说,林少爷确实生得好看。她活了十几年,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秀的人。
南问柳回过神。
“咳,看好了,这就给你们露一手一”
下一秒剑气横扫而过,三寸厚的桌板应声而碎,惊得季竹月摔了筷子:″南问柳!”
“别急别急……“南问柳这一剑还没完,寒星般的剑锋贴着下落的蟹肉擦过,刹那间霜屑飞溅。薄如蝉翼的冰片裹着蟹黄,雨点般坠下来,正好落在瓷盘中。在场人都怔住了。
南问柳得意地挽了个剑花,正要吹嘘两句,忽然听到了掌柜撕心裂肺的吼声:“我们的东阳檀木桌啊一一”
几人顿时大惊失色,南问柳沉默一秒,果断卖了队友:“上官师兄让我试的!”
上官杰:"?不是,你倒打一耙……”
南问柳才不管,揣上惊鸿剑翻窗就走,她可不想被掌柜抓去洗盘子。月色泼了满街的星河,南问柳几个起落,蹿得比春日枝头的雀儿还快。底下人山人海一时避不过,她索性往上去,借着某家酒楼的旗子跳上飞檐,惊鸿剑在手心里转了个圈,这才回了鞘。
一仰头,正好看见烟花在天边炸开,万千流光像是散开的金屑。以前只在书里看过的火树银花,皆在这一刻变成了亲眼所见。身后忽然感到一阵劲风,南问柳拎着半路顺来的竹筒酒,笑嘻嘻地回过身去:“林师兄,来这么慢啊。”
林之鹤没吭声,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酒上。
“我付了钱的!"南问柳扬了扬手,“跟你们比起来我是穷了点,但我可不是赖账的人!”
“那云华楼…”
“一一前提是我赔得起。”
“不用赔了。“林之鹤叹了口气,“云华楼是林家产业。”好好好。
她恨这些有钱人。
长街尽头的烟花又在夜幕绽开,爆开的火光映得林之鹤眉眼鎏金流转,冰霜般清冷的面容蓦地染上鲜活的烟火气。这个距离,她能清楚窥见林之鹤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南问柳弯了弯眉眼,变戏法般又摸出来一筒酒,献宝似的递过去:“尝尝?”
林之鹤不明所以,南问柳解释道:“既然云华楼是林家产业,那我现在向林师兄赔罪,这筒酒就当抵了我砍坏的那张桌……”竹筒酒什么价,云华楼的檀木桌又是什么价,这个交易就差把冤大头三字明晃晃写脸上了。偏偏南问柳向来脸皮厚得很,理不直气也壮,看得林之鹤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你倒是……“他想了半天,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。不如说林之鹤过去十五年的人生里,再也没见过如此鲜活、如此明艳的人了。他垂下眼,握住竹筒的手指下意识用了些力气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掩盖胸腔之下那滚烫的心跳。
从第一次见面开始,她的每一步行动就都在他的意料之外。欢脱,明媚,天之骄女,忍辱负重……每一个词好像都可以用来形容她,却又好像都不够格。硬要找个东西来打比方的话,可能是捉摸不定的风吧。也许只有她这样的人,才能撕开这死水沉沉的世道一一“哎,又在想什么呢?“南问柳忽然凑过来,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这家竹筒酒味道还不错诶,真的不尝尝么?”
林之鹤打开竹筒的动作有些生硬。月色融在清冽的酒液里,在他眼底晃起些微涟漪。竹筒边缘还残留着少女指腹的余温,他却像是没觉察似的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