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娘莫急,孙公也明白此法的不足,故而在那次实在无可奈何之境地的尝试之外便一直在想方设法改进。”
“而儿要说的,正是那个孙公改进之后还未真切尝试的法子。”
“便是牛痘。”
“孙公游历天下行医,曾在一个荒僻村庄见到了桩奇事。”
“彼时天下初定,战乱方歇,阿耶曾下令各地开垦荒地,那处的义商心善,低价卖出大批耕牛,而那处也曾蔓延过豌豆疮,但因此亡故之人却少之又少,孙公觉得奇怪,却不想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。”
“是什么?”
发问的人是顾十二,显然是被李承乾讲的故事给吸引住了,只是在这个当口也没人出声去怪罪他,毕竟大家都想知道后续。
凭心而论,李承乾的文采和讲故事的本事其实是不错的,不然也不会随便写几篇文章还能赚得稿费,想到这里,他莫名有些心虚。
“原是他们都曾接触过牛痘。”
“牛痘,便是牛染上的豌豆疮。”
“牛也生这病?”
倒不怪李世民好奇,实在是他早年虽看尽世间百姓苦楚,可到底不是全知。
“也不奇怪,人能发病,牲畜自然也会发病。”
牛天花和人天花是有不同的,但李承乾没办法解释,只好打哈哈糊弄过去。
“孙公曾好奇询问,才发觉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发病的耕牛,同样染了病,但症状确实轻了很多,便是那疮也不过长了寥寥几个。”
李世民脑子中似是闪过一道极细极亮的线:“莫不是耕牛比之人健壮,此毒在耕牛体内远远小于在人体内,故而也用不上七八次循环养苗了?”
李承乾惊讶,虽然本质上并不是这样,但是按着他说的故事往下推确实能得出这个结论,当然这也是他的最终目的。
毕竟李承乾不可能真的去解释二者之间真正的差别。
不过也好,这番逻辑推理演绎叫李世民自己想明白了,这法子才更有可能被支持尝试。
反之,若是冒冒然提出,没有前因后果的故事只会落到为人不解的地步。
“孙公也是这般想的。若是幸运能从太安村寻到牛痘,于具体的种痘法子,阿耶,我得亲自带十二去一趟。”
“这法子必须以人为例,就让十二功过相抵。”
最初他的预想是人痘,所以顾十二是养苗接力的最后一人,几乎没有危险。
可如今却可能出现牛痘,他无法保证六世纪的医术条件,也不能肯定自己这个只看过书的人能不能上手就成功,所以他有另一套法子。
出了宫他大可以做些遮掩,他相信太安村会有得是病属亲眷着急自愿来试牛痘的,远不用十二上场。
他是有几分自利,毕竟不能说绝对,他不想也不能让顾十二出意外。
长孙如堇当即沉下眉眼,所幸殿中只有顾家父子这两个外人,若是承乾若真想出宫这消息一定得瞒得死死的。
尚且推理着牛痘之法的李世民下意识蹙眉:“不行,我不同意。”
李承乾毫不犹豫对上李世民的视线:“人命关天,这个法子尚未做过实证,只有个粗略想法,除却孙公怕只我最清楚该如何择牛,如何种痘,至于后续种种事宜,阿耶,我必须去那一趟。”
牛痘是什么样的,什么样的牛痘能用,这些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。
他是真的曾经翻阅过大量资料,找过照片影像,寻过相关医生了解情况,所以他才能出口有那么几分肯定。
这是其中一个原因,至于另外一个原因……
他必须出宫躲开曾经熟悉他的身边人,不论是字迹还是脑海中残缺的记忆,他都得尽快消化做一个真正的李承乾,绝对不能让李世民生疑。
李承乾缓缓摩挲着肿胀的脖颈,这一刻他想起了史书上有关李世民的记载,他轻轻开口,添上最后一个筹码:“君轻民贵,这是阿耶教给我的。”
李承乾莫名想起自己曾经和同门学长打过的嘴仗。
改史、伪君子都曾某些人口中李世民身上的“标签”,甚至还包括学术圈在内,早些年不乏一批学者热衷于论证这点。
可他从来不信,除却对史料最基本的分析,不知道为什么,当年小学翻到那本中国通史,他唯独对唐初的故事一翻再翻。
他专攻隋唐史也是有那么一点隐秘又不自知的心思存在,就算是曾经为了发泄论文不过的烦闷的所谓“抹黑”,也是挑些不痛不痒的野史写个趣。
李承乾的指尖微微蜷曲,这个男人是他研究了许多年的历史人物,如今就这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。
史书上的你,我愿意相信。
闻言,李世民的目光一错不错盯着李承乾。